拾絲巾的老伯

那是一條有大花圖案的棕色絲巾。

當我走近巴士站的時候，剛好看見一位老伯彎下腰，拾起躺在地上的絲巾。

那是一隻滿佈皺紋和色斑的手。

光滑柔軟的絲巾，在這隻粗糙的手中，有點不安份，好像隨時會滑下來脫身。

衣著沉實的老伯握著絲巾，抬起頭來，視線向四周游移，很慢，很慢，而且，帶著迷惘。

我看得糊塗了：究竟是老伯收容了一條迷路的絲巾，還是老伯失而復得而自己卻迷失了？

走近他，他剛好轉身，讓我看到了他的背包。

那是一隻打開了拉鍊的灰黑色樸素背包。

背包內的東西，都露出了一角。我看到有水壺有毛巾，不是貴重物品，卻是他的貼身必需品吧。

我更糊塗了：究竟絲巾是從背包中掉下來，還是背包隨時準備好收容那些被遺棄的？

有點擔心老伯。終於，忍不住了，在他背後輕聲說：「伯伯！」

他聽見我的聲音，轉過身來，看見我，他眼睛睜大了。

他沒等我把話說完，已立即舉起仍然握在手中的絲巾，用一把微弱又沙啞的聲音問：「這是不是你的？」

那是一個使我心緒更加不安的眼神。

那是甚麼樣的眼神啊！他的瞳孔裡，好像夾雜著惶惑與期盼。有那麼一刻，我真的覺得他像為迷途雛鳥找到母親而喜出望外。

我告訴他絲巾不是我的。頓一頓，再對他說：「你的背包拉鍊打開了。」

剛才輕快的動作，突然又變慢了。他緩緩地把背包拿下來，視線仍然向四周游移。終於，把絲巾塞進背包裡，然後，嘗試拉好拉鍊，但是，動作很艱辛。

那是一雙顫抖得很厲害的手。

當他再次將背包往背上一掛時，雙腳也開始離開巴士站了。我以為可以為他鬆一口氣，想不到，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，居然發現，拉鍊仍然打開了一個大缺口！

背影遠去得很慢，很慢。手仍在顫抖，腳也在顫抖。而且，左邊背包的帶子甚至下垂至左手臂。上一刻，他好像想轉去右方；下一刻，他又好像想轉去左方。

或許他自己就是那隻迷途雛鳥。

星光魚
2011年3月23日